南方的榕树(水彩画)CFP供图●冯娜涩泽龙彦曾整理记录过一首童谣,“山里的,山里的,尼姑庵,白茶花已经开了,随着木鱼声咚咚响,白茶花便散落了山脚下,山脚下,水车厂,红茶花开了,随着水车轱辘转,红茶花便散落了。
”很有意思,勾勒出一幅山中寺庵的图景,也可以看出人们对山茶花的喜爱,无论是白茶花、红山茶,都开了满山,又清寂又热烈,甚合东亚人的古意和心气岭南一带最有名的童谣,我猜是《落雨大》,“落雨大,水浸街,阿哥担柴上街卖,阿嫂出街着花鞋,花鞋、花袜、花腰带,珍珠蝴蝶两边排。
”初闻这首童谣的时候,以为它讲的是岭南一带多雨水多骑楼,孩子们喜欢在雨水中戏耍的情景,主要是指老广州西关一带的趣事后来才知道这童谣传唱的还是在低矮房屋中生活、水淹街道的艰辛岁月一个地方的风物是如何渗透到我们内心、跟随着我们的人生旅程呢?是童年的记忆、日常的积习,也是那些不经意间击中过我们的情愫。
有一次我在家写作,母亲在一旁收拾家务,我便信口问她,令她印象最为深刻的岭南植物是哪一种其实这个问题我问过许多人,大家都是歪着头想来想去,不确切地说出那些常食的蔬果:芒果、荔枝、火龙果、菠萝、菠萝蜜、莲花等等。
没想到正在擦茶几的母亲脱口就答我:印象最深的是榕树吧我感到好奇,停下手中的书写问她,为什么会是榕树呢?虽然岭南一带确实榕树成荫,许多绿地都遍植榕树;但正因为它太普通常见而容易让人忽视,好比长久朝夕相处的人,很难生出灼热的情愫。
母亲缓缓说,因为她送我去念大学的时候,坐在校巴上环绕学校,看见校道上长满了榕树,有些古老的大树须根都拖得老长老长母亲说,看见那些古树被保护得很好就让人想到这是一个有历史积淀的学校;再看看绿树底下总有学生在默默读书,就觉得这里不仅学习环境好,学风也很好,把孩子送到这里念书感到心里踏实。
我第一次听母亲说起她的岭南植物印象竟然缘于近二十年前她送我求学的心情,这印象让我怔忪半天而无语这么多年后,我留在岭南生活,每天都要走过榕树荫庇的道路,夏日蝉声喧叫、热气熏蒸,只想往荫凉的绿叶下躲藏,也懒得留意那些须根是否又向地面延升了一尺。
也许那一棵棵高大茂密的榕树须根就像母亲的心啊,无论在何处飘荡总向着大地的方向,铆足了力气将它们植入泥土,长成独木成林的景象,遮蔽着孩子头顶的一片天空在广东新会的一个小岛上,一株五百年树龄的大榕树须根丛生遮天蔽日,成就了著名的“小鸟天堂”,众多鸟群在其间安然栖息。
这种植物就好比母亲树,它拥有一切母性的力量,坚韧、宽广、温暖久长最重要的是,她为了庇佑孩子,只顾着生长,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年纪这样的母性之树,构成了多少人印象中南方的原风景宫崎骏说过,“儿童和青少年时期最关心的事情还是女孩子,根本不可能去喜欢植物。
30岁之后,看到山毛榉枝头长出的嫩芽,竟忍不住惊叹起它的美丽从那一刻起我开始对植物产生兴趣”而我们似乎正好相反,三十岁以后我们风尘仆仆地赶往一个又一个格子间,因为担心迟到,我们连撒满车身的花瓣也来不及惊叹就草草将其扫下,甚至会觉得耽误了上班时间。
花木的枯荣在我们看来,不是日程表上的必须,更不是生活中美妙的惊喜,我们在奔忙中忧心忡忡,既不仰望云端也不低头寻觅花瓣植物却在每一个清晨日暮默默守候着在繁忙的罅隙抬头望去,雨水摇曳着树枝,亦会想起小时候“金满屋,银满屋,谷雨饮杯夏桑菊”的童谣,人们似乎总在为失去的光阴而叹惋,殊不知,谷雨年年如约而至,我们失去的不过是吟唱童谣的心境罢了。
(作者系作家、青年诗人)返回搜狐,查看更多责任编辑: